漂泊的文字藝術

【一半】

心缺了一半，該怎麼愛？

 之一

「你，剪掉頭髮啦？」

『嗯，因為高雄實在太熱了哪、所以就剪掉了。』你抓了抓自己的荷葉頭，『怎麼？不好看嗎？』

「沒有，很好看啊。」

你害羞的笑了笑，拉了我對面的椅子坐下，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站了起來。

『啊，抱歉，忘了問一下……你趕時間嗎？』言下之意等於：我要開始說話了。

「沒有。你說吧。」確定她坐定了，我喊了服務生。「不好意思，兩杯黑咖啡不加糖。」

『你還記得啊。』她微笑。

是啊，我還記得一切，你喜愛的顏色喜歡的季節生日嗜好討厭的喜歡的一切我們的回憶我都記得──但，有意義嗎？

沒有意義了吧。 

「嗯。記性不錯。」對於我們之間。

你沒發現我話裡的隱藏。沒發現我到嘴邊卻沒說出口的話。我們之間。

早就沒有我們之間了。

『難怪你總記得起來所有的紀念日和我所有的喜好。』你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手。這讓我想起你從我們認識開始就有這個習慣。快要十年了呢。距離我們的相識。

那麼說，距離我們分開，也該要有三年了吧？

『唉，不像他……』你似乎很無力，『他連他家地址都快記不起來了，更何況是我的生日。我們都在一起三年多了哪。』

「有這麼誇張嗎？」我笑笑。禮貌性的笑笑。對於你和他，我始終保持著禮貌。不干涉不過問不忌妒不責怪，只是疏離，盡量不去碰觸那一塊。

咖啡來了。

你像以前一樣一拿到咖啡就打開包包拿出自己帶的奶精，拼命的加，死命的加，就像不讓整杯變白絕不停手那樣的加。

習慣。

『對了，你有聽說嗎？』突然，你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重要的加奶精作業，你是這麼說的，然後，你開口了，我怎麼也想不到的一句話，『你知道我要結婚了嗎？』

「沒。什麼時候？」

『今年十月。在之前我們去過的那個教堂，就是你帶我去的那一個。』你帶點愧疚表情的看著我，『你會介意嗎？我帶他去那。』

「不會。真的不會。我很高興有幫到你。」即使那原本是我想和妳求婚的地方。雖然沒有成功，雖然你在那天和我提出分手，在我們正要離開教堂之際。

胸口疼痛。無法呼吸。心感覺被麻痺了一般。左邊的那一半，屬於你的那一半，沒有感覺。好像停止了跳動。

你習慣站的我的左邊。就這麼停了。因為你的離開。

記得你曾問過我，如果人的心只剩下一半，還能愛嗎？

是不是還能夠和人牽手，和人擁抱，在他對你微笑時臉紅，對他說我愛你。

可以嗎？

『喂，你怎麼了。』回過神才發現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坐到了我的身旁，我的左邊──你向來愛坐的那個位置。你的味道隨著每一次的呼吸席捲而來，薰衣草的香味，屬於你的香味。我愛的那個香味。

我該怎麼辦？ 

「沒、沒事了。」我拉開你放在我額上的手，拉開和妳之間的距離，你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回到了你原先的位置。

好久好久的沉默，我們。最後，你終於還是說了，我害怕的話。

『我知道這麼做很不應該，但……你願意來參加嗎？我們的婚禮。』你們的婚禮。

「當然可以。如果有時間的話。」十月。真會挑時間呢。你知道我在那時候一定會有空的，不是嗎？那特地爲你保留的一個月。

「嘿，平常都不能陪你，會很寂寞嗎？」我摸摸你的頭，看著你窩在我的懷裡，不說話。 

『是還好啦……。但我希望你能多陪我一下，哪怕只是多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也好。』 

「那……整個十月都留給你，如何？」 

我看了看手錶。三點。你說差不多也該走了，讓他等久了會被罵的。

你收拾，起身，走到櫃檯結帳。在門口，你向我揮了揮手，接著，轉身。

面向夕陽，光輝一點一點灑在你的身上，還是好美。

視線回到你留在桌上的喜帖。打開，熟悉的紅色囍字印在上頭，大大的，顯得有點突兀，在此刻。

你的名字，我直到現在仍愛著的黃荷苡，身旁寫著的卻是另一個，你說會讓你幸福的人。

『如果你愛我的話，就放我走，好不好。』想起當時你說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笑了，

笑得好苦澀。 

看著照片上你幸福微笑的臉，淚滑落。

『心缺了一半，還能愛嗎？』 

「能啊。」 

『為什麼你能說的那麼篤定？』 

「因為，即使我的心只剩下一半，我也願意牽你的手，和你擁抱，在你對我微笑時臉紅，對你說我愛你。即使我的心只剩下一半，只要是你，黃荷苡，我的心就不會只剩一半。」 

 不會只剩一半。